“9·11”之后,这些美国人平凡的一生面目全非

澎湃在线 2021-01-23

1月16日,美国疫情死亡人数突破40万,单日死亡人数远超“9·11”事件中的遇难人数,疫情下的美国似乎每天都在经历“9·11”。

然而,对这场发生在20年前的恐怖袭击,人们还有多少记忆?

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米切尔·祖科夫观察到:已经有整整一代人对“9·11”没有直接记忆,年轻一代甚至觉得“9·11”与自己毫无关联。

他认为,和许多沉入历史深井的事件一样,对于“9·11”,人们可能记住了客观事实——2001年9月11日,十九名“基地”组织恐怖分子劫持四架飞机,坠毁在美国世贸中心双子塔、五角大楼和宾夕法尼亚尚克斯维尔镇的废弃矿区,造成2977人死亡,6000多人受伤——却渐渐忽视了那些身处事件中心、真正面对并承受灾难和苦痛的人。

当无数个体的剜心之痛被简化为事实的罗列和冰冷的数字,如何期待多年之后,这些事件还能唤起人们的共情和反思?

通过深入调查和采访,祖科夫在《坠落与重生:9·11的故事》中以亲历者的视角重返事件现场,试图让我们重新理解“那些亲历者的眼前之忧”,看到创伤之下人们的后续生活。而这份记录,对于我们如何讲述和记忆2020,或许提供了一份参考。

离开的和留下的

尽管年逾八十,李·汉森和尤妮斯·汉森夫妇仍数次往返关塔那摩湾,在军事起诉中代表自己的儿子彼得、儿媳苏·金和孙女克里斯蒂娜。2001年9月11日,彼得一家三口登上联航175号,期待着一场美好的家庭旅行,直到恐怖分子劫机撞入世贸南塔。

“我以前特别爱看克里斯蒂娜跟着彼得在院子里干活,她会跟小树说:‘我和爸爸帮你们长大。’”李回想起两岁的孙女在院子里照看树苗的样子。

“她特别爱看《紫色小恐龙班尼》,每次做餐前祷告,都要唱里面的主题曲:‘我爱你,你爱我,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一个字都不能唱错,不然要重唱的。”一切好像就发生在眼前。

他和妻子原本想陪孙女从幼儿园毕业、从小学毕业,一直看着她步入婚姻,可未来就在撞击的一瞬间画上了句号。

那天早上8点52分,李和尤妮斯接到儿子从飞机上打来的电话:“爸爸,我们在飞机上。飞机被劫持了。”李以为这又是恶作剧。儿子虽然已经结婚、当了爸爸,但内心深处仍然是个爱玩爱闹的大男孩。但这回,彼得是认真的。

电话断了,夫妻俩一边报警,一边打开电视,被美航11号撞击后浓烟滚滚的世贸北塔出现在画面中央。他们担心得几乎无法呼吸。

9点钟,彼得第二次从飞机上打来电话,描述机上的情况:有个空姐被刺伤了,机舱里漂浮着梅斯毒气,恐怖分子有刀,还声称有炸弹。飞机飞得一颠一抖,感觉在下坠。所有乘客都被赶到了飞机尾部,苏·金和克里斯蒂娜正紧紧靠着他。

李不知道如何安慰儿子,而此刻彼得似乎觉得他该想办法安慰父亲:“别担心,爸爸。要是真出事的话,很快就会结束。”

9点03分11秒,李和尤妮斯在电视直播中目睹了载着他们儿子、儿媳和孙女的飞机撞入世贸南塔,儿子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尤妮斯意识到:“我们听见了儿子的第一声啼哭,也听到了他最后一次哭泣。”

电影《93航班》

2001年,三十四岁的彼得是一家电脑软件公司的销售副总,苏·金即将在秋天完成答辩,获得免疫学博士学位,成为大学老师。他们各自追求着事业的发展,共同呵护着人见人爱的女儿,也期待能给这个小家再添一个成员。而这一切都随着坠落的巨响消散了。

瞬间的爆炸可能让离开的人感受不到太多痛苦,但留下的人却要应对绵延的丧恸。

后来的那些年里,李和尤妮斯以儿子的名义在大学设立奖学金,代替苏接受博士学位,学校以苏的名义开设了免疫学讲座。他们想帮助孩子们完成梦想,想通过审判为他们求得正义,忙碌这些似乎能填补内心的空缺。可他们清楚,这些都不能把孩子们带回来。

救人的和获救的

罗恩·克利福德搞了一门新生意,比想象的要顺利得多。他的家庭生活也很幸福,妻子和女儿是他最大的安慰。偶尔他也会去长岛海湾玩帆船放松一下。

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什么地方。醒来后,他会站在淋浴下,把脚搓得出血。

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只是“9·11”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之一,烙在他身上的还有身为幸存者的内疚、英雄的头衔,以及,遇难者家人的身份。

2001年9月11日,身为一家网络分析公司销售主管的罗恩要前往世贸双塔中间的万豪酒店开一场重要会议。

几天前,他和妹妹露丝通了电话。除了妻子和女儿,露丝是和他关系最亲密的人。露丝建议他开会时系一条亮色领带,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同时向他分享,11号那天她要带女儿朱丽安娜飞往洛杉矶,去迪士尼。

会议当天,罗恩穿着蓝色新西装,系着亮黄色领带,信心满满地推开酒店大门。距离9点钟的会议还有十几分钟,他在大堂做最后的准备。

突然,一阵爆炸声从头顶传来,大堂里的人惊慌地涌向大门。罗恩准备离开,可他的眼神落在了一个被严重烧伤的女人身上:她的衣服被烧熔了,焦黑的头发支棱着,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她拖着双腿朝罗恩走来,烧坏的嘴唇吐出了一个让他不得不站在原地的词:“救命。”

电影《世贸中心》

罗恩一边把水洒在女人烧伤的皮肤上,一边求救,十几分钟过去了,没人理会他们。他记下了她的名字和家人的联系方式。这个名叫珍妮安·马费奥的女人原本在北塔附近等车,一个火球从天而降击中了她。

为了激发珍妮安的求生意志,罗恩建议他们一起念主祷文。念到最后一句时,酒店大楼又一次摇晃起来,碎石块从房顶飞落,空气中弥漫着浓烟。罗恩觉得这次爆炸更加强烈,甚至震撼胸膛,在骨头中隆隆作响。

终于,有人过来帮忙,酒店的护士也带来了氧气罐和纱布,罗恩用白桌布围住衣不蔽体的伤者,一行人跟随拥挤的人群走出酒店,把珍妮安送上了救护车。

在车站投入妻子怀抱时,罗恩以为这一天的磨难终于结束了,可他接到了妹夫的电话:“我觉得露丝和朱丽安娜在那趟航班上。”

载着他妹妹和外甥女的联航175号撞入世贸南塔时,罗恩正跪在万豪酒店的地板上,和珍妮安一起念诵主祷文。后来他觉得,当时他胸膛和骨头中的颤动,就来自露丝和朱丽安娜,亲情的纽带让他感应到了亲人的离去。

失去了亲人,罗恩希望珍妮安能坚持下去,然而一个多月后,在经历了数不清的手术后,珍妮安也去世了。

许多人把罗恩看作救人的英雄,但在罗恩看来,正是为了送珍妮安去救护车,他才能选中安全的路线,成功逃离不断有碎石和人体下坠的世贸中心,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电影《世贸中心》

献给亲历者的文字纪念碑

2001年9月11日,身为《波士顿环球报》记者的米切尔·祖科夫撰写了“9·11”事件的头条新闻,随后通过专题报道了解到许多亲历者的故事,这些经历成为他耗时18年写作《坠落与重生》的起源。

祖科夫剥除了复杂的政治原因或历史背景,让我们直面灾难面前个体的脆弱与坚韧,在一场坠落中,捕捉人性中宝贵的温暖与善意,与其说《坠落与重生》详尽还原了那黑暗一天的具体经过,倒不如说它是祖科夫献给事件亲历者的一座文字纪念碑。

那些离去之人的性格、样貌、遭际与所爱所想,以及在死亡降临时的眼前之忧,那些幸存者或目击者在事发时的伤痛都被祖科夫一一记录。他们如同你我,在普通的一天行走在正常的生活轨道上,却恰好被命运之手选中。

第一次坐上飞机的孩子,从此却再也没机会经历上学第一天、初恋或是整个生命里里程碑事件了。

从忙碌的工作中脱身,买票回家,为了赶上他第二个孩子出生的父亲,再也无法拥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了。

为了给丈夫庆生,特意推迟了航班的妻子,再也不能对爱人说一声:“我爱你,生日快乐”了。

为了和妹妹住在一起,共同照顾年迈的父母,每天费尽周折通勤的姐姐,也不再能回到温暖的家中了……

原标题:《9·11之后,这些美国人平凡的一生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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